一把哨子头 - 原创文学 - 翱翔网 - Powered by Discuz!

2023-04-24 09:41:58



      古诗歌“长歌怀采薇”中的“薇”指的是野豌豆,也叫马豌豆,乃是麦地里常见的一种藤状杂草,缠绕着麦秆生长。马豌豆的叶子像豌豆叶,结的豆荚也形似豌豆,但都比豌豆小得多,约四分之一大小,是缩小版的豌豆。有些地方叫作“响响草”,也有些地方唤为“姑姑炒蚕儿”,我们盐城地区则称其为“哨子”。因为,它的豆荚,放在嘴里可以当哨子吹。越是饱满的豆荚,做成的哨子,吹起来声音越响亮。
      这几日,我家厨房的窗台上,白色透明的玻璃盘里,放着一把齐刷刷的哨子头。
      周末,随先生去散步,见路边花圃中有一丛绿,伞样大小,嫩绿齐整,生机勃勃,欣欣向荣。弯腰,细瞧。唤先生来看。先生问,是蒿子吧?我否定,说是哨子!
      只见茎柔须卷的哨子齐刷刷地昂着头,挑逗着我心中的喜悦。我兴奋地说:“现在的哨子鲜嫩鲜嫩的,是浅淡的绿,再过些时日,待她的茎叶长成墨绿时,便会开出一朵朵紫色的小花,艳艳的,醒目得很呢!”

      “对呀!与其被园丁拔了,不如先让我掐上一把呢!”说着,我俯下身子,一节一节地掐起来,不偏不倚、不长不短。
      先生好奇起来,问:“你掐她做啥,能吃么?”
      我答道:“应该能吃。小时候,哨子可是养猪的食料呢!猪能吃的东西,人肯定也能吃。”
      说话间,我掐了整整一大把。举起整把的哨子头,我仔细端详着,喃喃细语:“儿时,关于哨子的故事还不少呢!”
      于是,抓着哨子头的我,一边散步,一边沉浸在过去的往事中。
      小时候,故乡的农田,长着成片成片的哨子,一望无际。
      嫩哨子铲好剁碎,沤在猪场的饲料池里,过些时日,就可以喂猪了;猪儿吃不完的老哨子,则被下在河泥塘里,拌着从河里萳来的河泥,沤成种田的肥料。
      铲哨子的活儿,大多是些老弱的妇女和学生娃干的。为了挣公分,我和姐姐每年都铲哨子,读小学的时候就参加了。每到哨子葱绿的季节,星期天就变成了劳动日。我和姐姐会一早起床,忙急急地赶工。
      生产队长是陈家的麻舅。麻舅说,铲哨子急不得,等太阳上来,晒干露水后开工。人们呆在田头说笑聊天,看麻舅点人头,分工。大人,一人一个大坂子;小人,俩人一个大坂子。麻舅分好工,大手一挥,一声吆喝,开工了。
      长势好的哨子田,密密匝匝,缠缠绕绕,铲起来并不轻松。不一会儿,人们就会累得满头大汗。我和姐,人小心雄,不甘落后,拼命追赶。起初,不是将手掌磨出了血泡,疼得下不了手;就是将铲好的哨子东一把西一把撂着,猪拱的一般。这时,麻舅就会走过来指挥。麻舅从我的手里拿过小锹子,边示范边说,小锹柄不能勒得太紧,松松抓着,才能运用自如;碰到茂密的哨子,像卷帘子一般,顺着卷儿铲,很省力;遇到稀疏的哨子,边铲边堆,更省时。我俩一学就会,麻舅夸我们聪明,悟性高,干活不偷懒,好样的;有时,见我们姐妹俩抬着沉重的哨子卷,挺吃力,麻舅会提醒我们,干活要养着做,不能累得蹦了胸。在麻舅的指导和鼓励下,我们学会了铲哨子。
      哨子田一般都靠着生产队的养猪场,铲好的哨子运到猪场后,得切碎,才能沤。猪场有好几个饲料池,长方形,用水泥砌成,有一人深。人们围着饲料池,席地而坐,面前放着砧板,身后堆着哨子,边切边往池里撒。我也切过哨子,可参加的次数却不多。我母亲是生产队的饲养员,给猪儿喂过早食后,总会去切哨子。一日,九岁的我拿着一把菜刀跟母亲去切哨子。坐在母亲的身旁,我有模有样地切了起来。切切、撒撒,天女散花一般,开心极了。正当我乐此不疲,忙得正欢之时,祥家嫂子拿走了我的菜刀,还说,小孩子家的跑跑腿儿吧!她让我去她家拿菜刀。我一听,犟了起来,不肯去。母亲见我不听话,先是劝,再是哄,实在不行,。她起身,拿起一一根猪屎捆,狠狠甩了过来,我左躲右闪,跌倒在地,哇哇大哭。有人拉劝,可我还是挨了不少捆。结果,菜刀没去拿,哨子我也不切了,哭哭啼啼回家去。那阵,扬州大姑来我家看得了肾病的祖母,见我哭着回来,大姑边哄我,边问缘由。大姑撸起我的袖子,边查看边责怪:“舅母真是的,下手太狠了,居然将孩子打成这样,回头,我得好好说她。”祖母附和,也怨我母亲太过分。她从床头的矮柜里拿出桃酥哄我,我才抽抽泣泣地止住了哭。这,便是我人生中,母亲对我的最后一顿打。事后,母亲弄明白我不肯去拿菜刀的原因,居然向我说了软话。
      清楚记得,祥家嫂子家门口有条大水渠,抽水机的突突声一响,庄上的小人儿们就会涌到水渠边玩,个个都想靠近抽水机探个究竟,可祥家嫂子家养了一只大黑狗,汪汪地追着人咬,小人儿们总是吓得不行。我曾被黑狗吼过、追过,怕得很,所以不敢去。而我母亲,更多是气祥家嫂子欺小,怨她讨饭不带碗,打我,也是给她点颜色看看。呜呼,小人儿居然成了大人们的出气筒。从此,我再也不愿切哨子,见到祥家嫂子,亦如见到她家的黑狗一般,躲都来不及。长大后,再遇祥家嫂子,即便她喊了我的乳名,我总是怯怯地应了声后,就开溜了。
      再说回哨子。我所知道的哨子,除了成片的,还有那些夹杂在麦地里的,被人视为杂草的哨子。为了不影响麦子的生长,麦地里的哨子,都会被拔掉,但也有漏网之鱼。幸存的哨子,茎儿越长越长,绕着麦秆儿往上窜,窜着窜着,窜出了紫色的小花,窜出了豆荚。青绿的嫩豆荚,可以煮着吃;风成棕黑色时,放在嘴边吹,会发出动听的哨音,婉转、悠扬。才顺舅舅吹的哨子曲特别好听。才顺舅舅,是来自上海的下放知青,他母亲是我外祖母的姐姐。才顺舅舅借住在庄上的外祖母家,我家住在庄东边,靠农田。吃过饭的才顺舅舅总喜欢来我家玩。麦田里夹杂的哨子长出绿豆荚时,才顺舅舅领着我们姐弟站在墒沟里摘哨角,摘得不多,一大捧的样子。拿到我家,用水洗,让我祖母煮了吃。煮熟的豆荚苦涩涩的,我们姐弟都不爱吃,才顺舅舅却嚼得有滋有味。豆荚长厚实了,剖开它,掏出豆粒,再截去一头,便可放在嘴里吹了。才顺舅舅衔上一枚,美妙的哨音就会从他的嘴里飞了出来。我们这些小人儿听了,只知道乐,蹦蹦跳跳,开开心心。大人们听了,却听出了不同的味道。母亲会说,才顺舅舅今天的心情不错;祖母会说,才顺舅舅想家了;邻居陈家大爷会说,流里流气的,不务正业……不管别人怎么说,才顺舅舅就是喜欢吹哨子,还教会了我们这些小人儿,领着小儿们吹,吹出了童曲,吹出了乡音……
      两年后,才顺舅舅返城了。回到上海的才顺舅舅,虽然再也没有机会来乡下走走,可关于哨角的记忆,如我们这些长大的小人儿一般,想必会很清晰。
      散步结束,我将哨子头带回了家,安置在厨房的窗台上。这几日,洗菜、煮饭时,总会朝玻璃盘里的哨子头看上几眼。明知道,它会渐渐蔫了,甚至枯萎、烂掉,恰如早已逝去的童年,但我却坚持着,要让它在我视野里多待些时日……
      我百度了下,方才知道,哨子,茎叶含钙、磷比较丰富,可为牧草、青饲、青贮,亦可用于蔬菜,叶及花果皆有清热去火、消炎解毒之药效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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